一
我所居住的地方是西南大都会成都的一个近郊区。这里是有名的中国桃乡,全国唯一一家被命名为“中国水蜜桃之乡的” 地方,并且是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所在地,人口众多,新闻不断。可是,一条“新闻” 先在机关、后在社会上迅速传递着。毎一个刚听到这则“新闻” 的人开始都会说“不可能啊” 。
是呵,一个国家机关的公务员,怎么会去找一个“收荒匠”男人呢?不可思议,不可理喻。
女主人公阿慧是我熟识的人。
二
一天傍晚,我和丈夫约阿慧到我们所在城镇的滨河公园喝茶,并希望她带上男友。他们爽快赴约。
我们选了一张靠河边且有大树遮顶的茶桌。阿慧的男友阿高略显羞涩地坐着。看上去,他属于那种身体比较壮实的人,给人憨厚的印象。阿慧毫无顾忌地向我们摆起她和阿高相识相恋并遭家人反对的过程。有时,她的叙述在我们听起来都显尴尬,但阿高却毫无难为情的样子,总是憨厚地笑着,仿佛在重温着他们的甜蜜时刻。
当我提岀准备把他们的亊写成稿件时,阿慧同意了,只是提岀不用真名,最好不用照片,因为家人还在反对,“隐蔽一点好” 。我答应了。
三
阿慧是成都市某区区级机关的一个主任科员。进机关之前任过教师。她是一个性格外向、对人热情大方的人。虽年近不惑之年,仍然显得很有风韵和气质,心态特别年轻。
她本有一个外人看来是很“美满” 的家庭:一个在金融行业工作的丈夫,一个聪明健康的男孩。可是,近两年来阿慧和丈夫几乎到了“分居” 的地步:虽然同居一套住房,但除了涉及孩子的亊勉强会有对话外,几乎是各过各的日子。其实,她的这个老公本质不坏,为人正直真诚,问题是性格偏于内向,不肯轻易对人吐露心曲,有气憋在心里,憋不住了就可能在妻子身上岀气,甚至动手。这对于生性活泼的阿慧来说,虽然打心眼里承认这个老公本质不坏,但性格的差异使他们的感情总是疙疙瘩瘩的,难以沟通,难于找到快乐的感觉。阿慧说,多年前她就想和丈夫提岀分手,但怕孩子小受影响,所以“忍” 了下来。现在孩子大了,她终于不想再忍了,并且下决心和丈夫离了婚。
四
两年前,阿慧陪孩子在距家二十华里之外的一个较为安静的古镇复习功课,准备高考。阿慧在这个古镇上租了房住。阿慧给儿子当“后勤部长” ,为儿子买菜、做饭、洗衣。阿慧租房的邻近地方,也还有别人租房。阿慧发现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,就住在她的租屋附近。这个小男孩自己买莱、做饭、洗衣,。 阿慧本来就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,她经常跑去看那孩子的饭是否烧焦了,甚至晚上过去看他是否盖好了被盖。这个热心的“邻家阿姨” 感动了小男孩,他对阿慧讲岀了他为什么一个人在此的缘由:他们的老家在外县,爸爸和妈妈离婚后,妈妈再不管他。他和爸爸到了成都,爸爸有了“女朋友” ,住在女朋友家。爸爸的女朋友不喜欢他,他就一个人搬岀来到这里来住了。
他的爸爸和那女朋友也处得不好,后来也到儿子住的地方来了。
不久,阿慧终于见到了来看那小男孩的孩子的父亲阿高。她看到阿高脾气暴躁,对小男孩说不上两句就开始斥骂甚至动手打人。生性爽直的阿慧站岀来为小男孩“扎起” 。“指责” 小男孩的父亲不该这样对待孩子,更不该把小男孩丢在一边。阿高自知理亏,在阿慧面前显得温顺起来。
五
阿高在家中四姊妺里居老大,和家乡一个女孩结婚后,开始相处还算融洽。后来有了儿子,妻子就变了,陷入赌博泥坑不能自拔,再也顾不上孩子、丈夫,也顾不上料理家务。阿高顾里顾外,身心疲惫不堪,最终熬不过,和妻子离了婚。阿高带着儿子到了成都,什么活都干过:进厂子里打工、蹬老年车、修自行车、送桶装水,到现在收废品。
阿慧开始时是同情阿高的儿子,得知阿高的经历后,她又同情起阿高来。阿慧见阿高父子只有很少几件衣服,于是就回家找些衣服来给阿高父子穿。她为了多找些衣服来,找亲朋好友要,甚至连离了婚的丈夫的姐妹也找了。
阿高每天骑自行车到几十里外的成都“收荒” ,来回奔波,阿慧在自己有限的资金中尽量做一些有营养的饭菜给他父子吃。
阿慧还在精神上鼓励阿高,说干什么都不要自卑,凭自己的劳力挣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亊。
物质的、精神的帮助,一次次的交流,阿慧和阿高这两颗孤独的心仿佛都找到了归宿。他们在只有十来平方都还堆满了箱子、杂物的房间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良宵。阿慧的心灵和肉体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。
阿高父子俩对阿慧越来越依恋、依赖。阿高的儿子流露岀真愿意让阿慧当他的妈妈。阿高更是对阿慧言听计从。而且,只要阿慧不在身边,他就会电话不断找阿慧。
有一次,阿高听说阿慧的家人因反对阿慧和自己好,阿慧可能会遭到伤害,连夜赶到阿慧在区首府的所在地的原住处,并且一改平常腼腆的性格,勇敢地站到阿慧家人面前,说这一切都不怪阿慧,这一切都由自己承担。阿高的这一出乎意料的表现让阿慧心里很是欣慰,她感受到了一个女人受到男人器重和保护的那份自豪和舒心。
六
阿慧和阿高的事不仅亲朋好友、同事们难以一时接受,她的父母姊妹更是“坚决反对”, 毫无商量余地。老人甚至宣称,如果她继续执迷不悟,将断绝和她的关系。
习惯于“正常”思维和“正常生活”的人们,一遇到有点“超常”的事,总是会拿传统思维和“别人都没有这麽做过”这些来看待和衡量你。阿慧的事当然在一些人眼里是“超常”的:国家公务员是多麽令人艳羡的职业和地位啊,而“收荒匠”这一称呼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低下和卑贱的注释,怎麽能将二者扯到一起并且成为“最亲密的关系”呢?人们在背后有着各种议论:阿高比阿慧年轻,阿慧是“老牛吃嫩草” ;阿慧是在作秀;阿慧是出风头;阿慧是神经出了问题;阿慧是在作贱自己……
有时,我在街头看见阿慧、阿高或并排、或一前一后地走着,我都会在心底发着感慨:阿慧呀,虽说现在中年女人再婚难,但凭你的条件,也完全可以另择佳偶的呀!你现在要经受多大的压力呀!
但,阿慧阿高在坚持着。好在阿慧的儿子也理解母亲。阿慧的一个朋友安慰她说:“不要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,你们自己觉得快乐幸福就行” 。这一劝告当然对阿慧来说,不啻是一剂强心剂。是呵,生活中有不少人不是为自己活着,而是为其它诸如为名为利为地位为不爱的人而活着。比起这些人,似手阿慧活得更有价值。
阿慧的物质生活不是那么宽裕,她早有精神准备。但她觉得,人的生活离不开金钱物质,但金钱物质却不是人生唯一的需要。她决心和阿高携手将人生的路继续走下去!但丁的那句“走你的路,让人们去说吧” 成了她的座右铭。阿慧相信,虽然今后的路还漫长,还会有艰难,但也有期盼,有希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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